当一个人失眠的时候,夜晚就显得有些漫长。
紫箬站在院子里对着山顶的月亮发呆。
李凡衣站在她身旁,不言不语。
一朵流年花落入湖中,云鱼却早已睡去,没有白天争相抢食的情景。
紫箬眨了眨眼,伸手摘下一朵流年花,轻轻嗅了嗅。
“真想一醉不醒。”
李凡衣笑了笑,道:“没有醉人的酒,只有醉酒的人。”
紫箬想要反驳,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,似乎觉得李凡衣的话很有道理。
她指了指山顶的月亮,发愁道:“它也是为了我而来么?”
“只怕明天的下山路不好走。”
唐剑河要把她带去月域,她没有反对。
就算反对又有什么用呢?
“你可以不用走的。”
李凡衣淡淡一笑,比山顶的月色还要迷人,“这里是云天客栈,不夜天的禁军进不来的。”
“可我已经犯了错,总不能一直赖在这里不走。”
紫箬叹了口气,她已经是个大人了,总不能一直任性。
“说的有道理,我们总要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。”
李凡衣点了点头,悄声道:“还没有人在不夜天生过孩子呢。”
“你有没有做过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?”
紫箬看着李凡衣,总觉得这个人无忧无虑,没有什么烦心事,可怎么就凭空出现把自己抱进了云天客栈?
顺便这个理由会不会有些太巧合了?英雄救美的话还勉强可以接受,图谋不轨应该不至于吧。
紫箬呆呆出神,一个人胡思乱想。
月光下的女孩是不是都爱幻想?
李凡衣摇晃着脑袋,想了半天,认真地回答道:“我好像没有做过不愿意做的事。”
“真的么?”
紫箬回过神来,颇为惊讶,继续问道:“如果有人让你娶妻生子呢?”
李凡衣狡黠一笑,颇为自恋,一本正经地说道:“那也得有姑娘愿意啊。”
紫箬笑了,比手中的流年花更美。
爱笑的女人都特别美。
“等我出去了,我要把鸣蝉嫁给你,看你愿不愿意。”
今晚的月亮真的好圆啊。
“一定是小姐想我了。”
鸣蝉打了个喷嚏,每到月圆的时候,她都会陪着小姐赏月的。
“一定是我家公子想我了。”
阿蓝接连打了三个喷嚏,洋洋自得。
“喷嚏怎么能故意打呢?这样的话就不算数了。”
鸣蝉纠正道,望着云天客栈门前的人,要么在四处瞎转,要么跪倒在地痛哭流涕,要么在对着空气舞枪弄棒。
“为什么有人在对着空气哭呢?”
“他们应该是中了幻术,遇见了久违的亲人了吧。”
“为什么我没有中幻术,这样就可以见到公子了。”
“可能我们还太小吧。”
“那我要想公子一会,看他会不会打喷嚏,知道阿蓝在想他。”
鸣蝉摇着手中的竹子,突然觉得闭着双眼的阿蓝有些可爱,比今晚的月亮还要可爱。
睡在襁褓中的婴儿也很可爱。
如果不是他一直在哭的话。
唐漫轻看着受苦的孩子,痛哭不止,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她似乎比孩子更痛苦,心如刀绞。
他刚刚出生的孩子真的只能活一天么?
初为人母的她手忙脚乱,生怕是自己用力过大伤着了孩子,才导致他哭个不停。
“是个男孩还是女孩?”
明灭尊者突然开口问道。
“是个男孩。”
花幽明望着襁褓中鲜活的生命,也忍不住流出了眼泪。
襁褓是老妪特意缝制的,她却已死了。
孩子也算是自己接生的,却活不过一天。
“这个孩子既然活不过一天,还如此痛苦,不如早些结束生命,免得被体内的幽冥鬼火活活烧死。”
唐剑劫的血光剑出鞘,刺向了婴儿,“只要没了这个孩子,唐老太爷会对我们家族所犯之错从轻处置。”
众人惊呼,来不及阻拦。
也没有人阻拦,似乎死亡对于孩子来说是一种解脱。
“大爷爷,不要。”
剑被唐漫轻用身体挡住了,那是一种母亲的本能,“我想多陪他一会。”
唐漫夭觉得自己的右肩一痛,却忘记了责骂。
她与分身连心,发生在两人身上的任何情感都可以感知,她一直觉得唐漫轻性格有些懦弱,却不想此刻不顾性命,彻底震撼到自己。
“你再这样不爱惜自己,只怕你会比他先死。”
温先知一掌逼退了唐剑劫,扶起唐漫轻,将手中准备好的金疮药洒在伤口上。
“带回鬼域,送进鬼莲湖,或许有一线生机。”
追命阎罗想起这幽冥鬼火乃是万年鬼莲所生,倘若将这婴儿放进鬼莲之中,幽冥鬼火自然伤他不得。
“此子哭声听的人于心不忍,还是早些超生吧。”
明灭尊者手中的叠浪尺突然自唐漫轻脚下冲出,把襁褓中的婴儿带到了空中。
婴儿的哭声更加惊惶不安。
风正晚早已悄悄带上天魔手套,想要趁众人不备悄悄把婴儿偷走,眼下正是时机。
他一掌拍下叠浪尺,抢着了婴儿。
杀生刀和追命枪瞬间而至。
风正晚躲避不及,把手中的婴儿当做盾牌,迎了上去。
“无耻。”
杀生阎罗和追命阎罗破口大骂,连忙撤回兵器,再次向风正晚攻击而去。
风正晚如法制炮,不想却迎来了一道剑光,剑光向着婴儿的头顶劈去。
风正晚大惊,生怕伤着婴儿,右手化掌向血光剑拍去,血光剑偏了一寸,却划伤了他抱着婴儿的左臂。
婴儿掉了下去。
“救我的孩子。”
唐漫轻听着空中哇哇大哭的孩子,肝肠欲断。
温先知和花幽明起身抓向那襁褓中的婴儿,却被杀生刀和追命枪逼退。
刀光剑影,枪来尺往,那婴儿却安然无事,被惊吓的忘记了哭泣。
唐剑劫的血光剑再次挥出。
雪海生握紧孤影剑,用尽全身力气挡在婴儿前面,接下这一剑后便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。
唐剑劫两剑无功而返,似是动了真怒,对于一个婴儿出手,他没想过动用杀招。
他用出了“剑一”。
血光剑最厉害的招式是“剑八”,最普通的招式便是“剑一”。
登上六层楼修行者,大多数和唐剑劫交手时,都死在了“剑一”之下。
“不要……”
唐漫轻想要挡在自己的孩子面前,却有心无力,晕了过去。
风正晚扶着受伤的左臂,难以相信,圣佛之子就这么死了?
杀生阎罗和追命阎罗也停止了攻击,准备着随时抢夺无主的幽冥鬼火。
温先知扶着唐漫轻,又给她塞下了一粒丹药。
花幽明救醒了雪海生,两个人绝望地看着空中的那一剑。
唐漫夭也有些于心不忍,毕竟这个孩子折磨的自己死去活来,就这么死了么?
婴儿周身的襁褓被剑气撕的四分五裂。
“当。”
血光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穿透婴儿的身体。
一道黑色的铠甲出现在他的身体表面,古怪的纹路闪烁着亮丽的黑光,在黑夜中异常的诡异。
“幽冥铠甲?”
杀生阎罗和追命阎罗眼神里震惊之色无法想象,幽冥鬼火主动护主,变成了幽冥铠甲,完毒不侵水火不侵雷电不毁。
除非有八层楼以上的修行者,不然没人能劈开幽冥铠甲。
婴儿落在了明知大师的怀里,对着他笑了笑。
那是明知大师一生中见过的最天真的笑容,仿佛春风又绿江南岸,一夜百花开。
明知大师脚下的土地长出了一片绿草,春意盎然。
绿草如茵,野花尽放。
“唵”、“嘛”、“呢”、“叭”、“咪”、“吽”六个大字闪烁着一道道金光,从明知大师的身体里飞出。
那一瞬间,明知大师顿悟了六字大明咒。
婴儿体内的幽冥鬼火化作铠甲,没有了灼烧之痛,竟然捡回了一条生命。
唐剑劫愣了,自己是在无形中救了这孩子一条生命么?
明灭尊者站在一旁,看着眼前的奇景,久久不语,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么?
明知大师的山河社稷图又飞了出来,把脚下的草地收了进去。
“不想竟然这秃驴捡了便宜。”
追命阎罗愤愤不平地骂道,却绝空气中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味道,当下大感不妙,屏住呼吸。
除了明知大师,众人接二连三的倒地。
“这绿草难道有毒?”
明灭尊者疑惑不解地望向明知大师。
明知大师收起山河社稷图,对着马车施了一礼,“施主既然来了,何不现身一见。”
马车正是唐剑劫赶来的。
马车顶上躺有一人,此刻西风正从马车上方吹来。
“春风一刻值千金,我正愁没有绿草为引,野花为助,不想明知大师瞬间悟道,真是天助我也。”
来人正是唐毒,他走到唐漫轻身边,盯着她看了片刻,心酸说道:“轻姐姐,你憔悴了。”
春风一刻值千金是一种毒,一刻钟之内,修行尽失。
如果强行施法,则必定跌境。
“你是唐,唐,怎么会唐门失传已久的毒术?”
杀生阎罗认出唐毒正是白日撞见的古怪少年,不喜别人称呼他的姓名,当下也不敢直呼其名,不想此时又在次出现。
“不错,我就是唐小毒,唐是与唐门无关的唐,小是比漫轻姐姐年纪小的小,毒是全身都是毒的毒。”
唐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,继续说道:“我只是想带姐姐走,你们喜欢打架与我无关。”
唐剑劫一脸铁青,不说一句话,唐门大长老竟然中了小辈的毒,是一件很尴尬的事。
所幸在场的人都中了毒。
唐毒吹了一声口哨,那马车竟然自动跑了过来。
唐漫夭大惊,难道他一直躲在马车车顶跟随自己和大长老来此?
“明知大师可要拦我?”
“我可曾站在施主身前?”
唐毒认真的点了点头。
明知大师笑道,“这很简单,我转过身去。”
唐毒把唐漫轻抱进马车,从明知大师手中抱走孩子,对他施了一礼。
“你们要来追我,记得先备好解药。”
马车驶入了黑夜之中,转眼消失不见。
“明知大师,不可让他带走孩子?”
明知大师摇了摇头,叹息道:“我不能出手。”
婴儿一笑,让他顿悟六字大明咒。
婴儿身上的幽冥铠甲,帮他挡住了春风一刻值千金。
说罢他扶起明灭尊者,两人转身离去。